第174章 绝境
俞永镇被那金色的拳头砸入地面,他“呸”地一声吐了口鲜血,舌头在牙齿周围打了个转,感觉左边那颗门牙有些松动。他又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双手撑在地面上,将自己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金手扭动着自己的脖子,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指上沾染到的俞永镇的鲜血。 那殷红的血迹之下,他能够感受到自己通透琉璃的金色手掌上面浮现出了一点点极细小的黑色斑点。 那些黑色斑点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微弱吸引力,金手闷哼了一声,把自己手上的鲜血甩干净,而后又以自己血脉之力将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黑色斑点逼退。 他捏着自己的拳头,瓮声瓮气道:“小手段倒是挺多,可惜还是欠了点,不扛揍。” 俞永镇揉散自己脸上的淤青,龇牙道:“你拳头也没多重啊,比起咱小侯爷可差远了。” “听说你话挺少的,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在阴都一个人关着憋坏了?”金手看着他,呵呵笑道:“我话其实也挺少的。” 俞永镇道:“看不出来,拳头不重倒是真的。” “是么?”金手笑呵呵回了一声,紧跟着跨过那十米距离,一拳砸在俞永镇的小腹,将他砸得如虾米一样弓起腰,砸得离地三尺高。 俞永镇双臂缠绕在金手粗壮的金色手臂上,忍住剧痛,一脚踹在金手的鼻子上。他紧跟着扯住金手手臂,一个翻身转到了金手背后,连着两拳砸在他后腰位置,将他反手抱起,头朝下倒砸在地上。 金手晃了晃头,扭了扭脖子,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坐在那边笑得开心,像是傻了一样。 他朝着俞永镇勾了勾手指,“就这么点力道?给我挠痒痒都不够,来,再来。” 俞永镇脚尖轻轻点在地面上,贴地飞掠如燕,化作一道黑烟出现在金手侧边,他浑身黑雾缭绕,手爪锐利如匕首,一爪向着金手肚子横拉过去,要把他开膛破肚。 快,实在是太快了!金手竟然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只是一花,腹部便察觉到一阵剧痛。 这是怎么回事,俞永镇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速度? 他惊怒交加的同时又有些迷茫。 在大悲楼之前的俞永镇还仅仅只是刚刚踏入固元境,只会凭着一身蛮力的沉默天才。那会儿的他没有秘法,血脉也不曾化形,也就是比化气境的血修多经受了一道天地至理的洗礼,所以他理所当然败在了唐未济的手下。 极北之地所有人对俞永镇的印象只有一个,主要由几个关键词构成,比如:可怜、放养、没人教、没秘法、没传承。 联系在一起总结一下便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俞永镇天赋可以,实力不行。 谁也不会想到他在离开了阴都之后会从唐未济的手中得到暗影狼血脉的传承秘法,甚至就连唐未济自己都不知道九长老的神魂为什么会给他这一本道书。 唐未济依旧不敢窥伺九长老的神魂,神魂的力量依旧庞大,他的体内藏着这股力量,让他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尤其是在《佛咒修罗》和《松祇道解》这两种传承秘法出现后,唐未济心中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九长老的神魂还有自己的意识? 这些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所以面前的金手自然也不会知道俞永镇在他们逃亡的这些日子里成长有多迅速。 如果没有佛咒修罗的话,俞永镇绝对不是眼前金手的对手,但有了传承秘法之后,一切终将变得有些不同的,比如他已经踏入了血脉化形的第一层。 狼爪撕裂了衣物,然后触碰到了坚实的肌肉与皮肤。 嗤……这是皮肤被划破的声音,俞永镇已经能感受到肌肉层在狼爪面前的阻尼,它们顽强抵抗着,紧绷着以对抗利刃的切割,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鲜血迸绽,血花飞舞之间,胜利的笑容才刚刚绽放便被扼死在襁褓中。 狼爪之前的肌肉骤然化作金色,紧绷如同最坚硬的钢材,俞永镇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划过竟只能拉扯出一串火花,似乎在一瞬间金手的腹部已经不再是肉身。 剧痛的不再是金手,俞永镇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断了。他的手腕被一只金色的大手一把抓住,紧跟着金手的那张脸便出现在了俞永镇的视线之中。 这是俞永镇最后见到的一个清晰画面,而后他眼前突然间便是天旋地转。金手将他牢牢扯住,不断将他摔打在地上。 嘭,嘭,嘭! 每一下沉闷的声音都代表着俞永镇被重重摔在地上,他感受到自己与大地的相互碰撞。事实证明,在人类成长的血泪史上,肉身与地面碰撞的胜利者永远是后者。 俞永镇不断在呕血,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也不知道那些肋骨会不会插入他的内脏给他最致命的伤害。 如果不是他拼死挣扎,付出一只手的代价一拳砸在金手的眼睛上,只怕他到现在都挣脱不出来。 他佝偻着腰,右手扶着自己的胸口打着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他的左手垂在身侧呈反关节状态软塌塌挂在那边,显然是已经断了。 俞永镇恶狠狠地看着金手,他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黑色的发丝被结了块的红褐色血液黏在一起,汗水与血水在他身体的表面融合在一起化作诡异的粉红色。 透过那些黑色的、不断往下滴落汗水与血水的发丝,是一双饿狼一般凶狠决然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金手,金手捂着自己的眼眶,掀起上嘴皮,露出森白的牙齿,不断往外喷着恶臭涎水,“小子,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要把你从头到尾每一块骨头都碾成碎末,你知道我有这本事的,你给我等着。” 金手的左眼在俞永镇这一拳下碎成了最细小的单位,无数黑的红的组织液从他的手指缝里溢出来,顺着他的手指缝流淌到手背,然后顺着手背滑落到手腕,最后在肘尖向着地面跃下。 他如佛门金身一般光洁的手臂上就像是被恶鬼画上了痕迹,丑陋而诡毒。 金手咬着牙咒骂着,他在原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疯狂跺着脚,挥舞着另外一条手臂,在剧痛的折磨下不断抬起头又低下头,想触碰自己的伤口又不敢触碰。 他痛苦尖叫着,“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在那之前,我要让你受尽折磨,小子,你会后悔你这一拳的,你会后悔你他吗是怎么生下来的!” 他的话在剧痛的渲染下变成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从那张不断抽搐的嘴里喷出来的时候都足以让正常人吓得肝胆俱裂。那样的语气,那样的气势,就像是一条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疯狗。 俞永镇看着金手,知道自己只怕就要死了,只是…… 他下意识看向唐未济所在的方向,看见了那朵渐渐变成了粉红色的云。 后悔么? 他闭上了眼睛。 ……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那些原本无形无质的空气在这样的速度下拥有极大的压迫力与杀伤力,除非是精于炼体的血修,不然的话谁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存活下去呢? 松云道人心里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一边竭力往上飞去。 在他身后跟着一道惨白色的光芒,那是被他成功勾起杀意的割头小鬼。 “还跑?”他听见割头小鬼在他身后的叫嚷声,这些叫嚷声在急速之下被拉长,显得虚无缥缈很不真实,“你能跑到哪里去,还不停下受死。” 松云道人没理他,心想自己这条老命还是值点钱的,打又打不过你,又不想与你换命,自然是多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了,等自家小侯爷打发了另一个刺客再来和你来一场公平的二打一不香么? 割头小鬼跟在他的身后气得破口大骂,然而松云道人这道号中一个“松”一个“云”,“松”指的是松云道人的血脉功法,这“云”字自然便是说他身法的诡异轻流了。 割头小鬼战斗力再强,追不上他有什么用。 代表了松云道人的那道青光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百米之外的割头小鬼,眯着眼轻声笑道:“你怎么不追了,继续来啊。” 他们已经来到了极高远的地方,厚厚的云层在他们的脚下不知多远,头顶是澄净如蓝宝石一般的天空,天空的尽头有半轮刚刚出现的太阳,阳光很明媚,很刺眼。 割头小鬼站在半空中冷笑着看着他,“阴都的人都是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丧家犬么?” 松云道人摇头晃脑反驳道:“此言差矣,古语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兵法又云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我这是以自己的长处击你的短板,怎么能说是丧家之犬呢。” 割头小鬼啐了口唾沫,跺碎了脚下的云层,“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打还是不打给句痛快话。” “打!”松云道人高声道:“当然要打。” 割头小鬼要往前冲,松云道人便往后退。 割头小鬼大怒,“到底打不打!” 松云道人说:“打归打,你先捉到我再说啊。” 割头小鬼恨得牙直痒痒,他怒视着松云道人,却突然冷笑了一声扭头就走。 松云道人依旧警惕万分,抬起下巴拉长脖子高声问道:“怎么,不打了?” 割头小鬼没理他的意思,松云道人叫道:“真不打了?不打就轮到我追你了啊。” 割头小鬼怒极,反身骂道:“你是属狗皮膏药的?” 松云道人和气笑道:“哪里的话,你这小娃真调皮,怎么能骂人呢。” 割头小鬼已经被他磨得没了脾气,这下真的扭头便走,手中的刀子都收了起来。 松云道人不紧不慢跟在他的身后,割头小鬼突然回过头看着他,松云道人后跳了一步,如临大敌。 割头小鬼笑着看着他,讥笑道:“我总算是想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松云道人笑呵呵道:“不败既是胜么。” 割头小鬼道:“只怕你想岔了。” 他突然化作白光再次冲了过来,那柄割人喉咙如割鸡一般的弯刀已经被他取在手中,“只怕你等的援军已经没了,你也只能等死罢了。” 松云道人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天空中一团粉红色的云团,唐未济在那云团中生死不知;他看见地面上金手再一次逼近了俞永镇,而俞永镇连站都站不稳,金手一拳便能轻而易举砸爆他的头。 松云道人叹了口气,这次却不曾扭头就跑。 割头小鬼大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跑也是死路一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 松云道人笑道:“我本想饶你一命,既然你执意要死,那便休怪我无情了。” 他挥了挥衣袖,便有两朵云团飘飘然向着割头小鬼卷过去。 割头小鬼连停都没停,身旁刀光一闪,那两团云便被他撞了个大窟窿,连一刹那的时间都不曾耽误。 松云道人面色变了变,又挥手化出一株古色古香的松树,松树上镶嵌着一枚青铜圆镜。圆镜照在割头小鬼的身上,便有无数松针抖落,在半空中旋转着变大,化作一柄柄飞剑形成洪流向着割头小鬼席卷而去。 割头小鬼哈哈大笑,突然一缩脖子,整个人从原地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松云道人的身旁。 松针飞剑倒卷而回,他再次一刀割去,松云道人面色变了变,再次动用《松祇道解》中记载的替身之术,从原地消失。 谁承想割头小鬼松开手中小弯刀,一个后空翻蹬在身后某处虚空。松云道人“噗嗤”吐了口鲜血从那边现了身。 割头小鬼接过弯刀飞掠而过,斩断了无数松针飞剑,长笑道:“同样的招式还想在我面前再用第二次?我倒要看看你的头颅里是否如你自己所说都是蛀虫,纳命来。” 松云道人一时不察受了重伤,再想闪躲哪里来得及,只来得及以那铜镜虚影挡在自己身前,却依旧听见一声脆响,铜镜被击了个粉碎,古松虚影都开始变得干枯。 松云道人被一刀斩在自己手臂处,拉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再看面前的割头小鬼,已经血脉化形化作了一只白色的大老鼠。 他看着松云道人,馋得眼睛都红了。 他直冲而出,松云道人要挡,却哪里挡得住。 只听“噗嗤”一声,松云道人看着自己被撕开了一条血口子的腰部,有些茫然,自天空坠落。 他看着这片碧蓝色的天空。 自己这么怕死,结果还是要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