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陆江之怒

桌前一盏橘黄色的小台灯，旁边是一台二十一寸的一体机电脑，林雪刚刚沐浴，穿着件粉色浴袍，头上用毛巾扎了个可爱的羊角结，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在电脑上整理着资料。
  想要打入到敌人内部，就必须先要掌握有关他们的信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一次，林雪是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拿到真实、详能的采访资料，让他们无可辩驳，也为自己正名。
  电脑屏幕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网页上显示的关于消防兵这个兵种的一些信息和资料，另一半却是丁墨的一张现场抓拍照片，照片上的丁墨已经被林雪涂鸦得乱七八糟，戴着墨镜，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嘴里还叼着雪茄。墨镜上还有两行歪歪扭扭的浅蓝色泪流成河。
  敷着面膜的池焰焰款款地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被魔改的丁墨照片，先是噗嗤一笑，随后又说道：“小雪，你怎么这么坏呀，人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要善良！”
  “喂喂喂，不要乱讲话，那是他的职责好吗？要不是他给那个晚报记者打电话，主动要求被采访，把这件事情彻底捅了出来，本姑娘会挨训么？会被踢到养老组么？敢欺负本姑娘，那就要付出代价！”
  “确实是你搞出了乌龙好不好？”
  “那可未必！”
  林雪转过了身：“你看哈，他当时为何率先出现？因为他在休假，恰巧经过那里。所以他是消防队员与否，都不影响我那篇报道的最终断语，消防队就是姗姗来迟了，这一事实，并不因为他是消防员而改变。”
  林雪吁了口气，又说：“这小子在偷换概念。”
  池焰焰眨眨眼，说：“那你撰文反驳呀，何必这么费力，去消防队驻站采访，一群糙汉子，多没意思。”
  林雪啊了一声，又扭回了身子：“他先亮出了自己的消防员身份，给人一种错觉，哦！其实人家消防人员早就到了呀，然后又解释了好多，什么报警人没有说清楚地址呀，他们路上经过了两个拥挤路段啊，我这时再辩解有什么用，我跟你讲，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很多都是超情绪化的，根本不是理智的思考。”
  池焰焰挥了挥手：“得得得，说不过你。”
  林雪笑起来：“好啦，我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啊，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不甘心在养老组里，跟那群老阿姨老叔叔们养花种草，提前三十年进入老年生活啊，所以，从哪儿跌倒，我就得从哪儿爬起来。”
  “得了吧，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那真叫惨。”池焰焰调侃道。
  “开什么玩笑？目空一切的本姑娘，看得上一个玩火儿的？”林雪不屑一顾。
  “你看不上，我看得上啊！”池焰焰目中放光：“帮我打听一下那个兵哥哥的底细好不好，他结没结婚，如果没结婚，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女朋友，帮我要一下他的微信！”
  “自己去要！花痴！”林雪知道池焰焰说的是谁，那个黑脸的严肃家伙嘛，她一点都不喜欢，感觉和娇艳欲滴的池焰焰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人怎么看都不搭，他们要真凑成一对，那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林雪怎忍心辣手摧花？
  ************
  身为一个消防兵，永远离不开两件事——训练和救援。人的肌肉都是有记忆的，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兵，半年不训练，技能也绝对会大幅衰减，所以技能和体能训练必须坚持不辍。
  华林依旧恐高，这个主要是出于心理因素，要克服还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每日多加练习，恐惧心理也能渐渐减弱，在不断的训练和战友们的鼓励下，他攀爬到高处时已经稍有起色了。
  不过看在丁墨眼里，还是很废。看他两条腿死死夹在滑杆上，两只胳膊死死抱住，动作僵硬迟缓，眼睛都不大敢往下看的样子，丁墨这种急性子就按捺不住：“我说你还能有点出息不了？磨磨唧唧的，你再抱一会，那滑杆上都能烙饼了！”
  丁墨站在下面大声嘲讽，他觉得还是自己的激将法管用。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他受不了激，把心一横，就能滑下来了，要不老是这么攀在上边，每次滑下来都要先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活动，简直是……
  陆江穿着到一身体闲装束走过来，他今天休假，正准备外出，见此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丁墨，别卖弄你的小聪明了，恐高是心理上的问题，需要慢慢克服。对战友冷嘲热讽的，合适么？”
  让向来惜字如金的陆江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来，当真不容易。
  滑杆上的华林眼里露出感激之色。其他人也都比较认同陆江的话。
  丁墨冷笑一声：“他总是克服不了这个问题的话，关键时刻不但会害了别人，也会害了自己，我是为他好！而你……”
  丁墨的眼神冷下来：“一个生死关头放弃战友的人，也配说怎么做才是为了战友好。”
  陆江闭了下眼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又慢慢张开，盯着丁墨：“那件事早有公论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因为我能救他，我一定能，是你这个自以为睿智、自以为冷静的蠢货害死了他！”
  陆江轻轻摇头，无奈中透着一丝心理上的疲惫，他没再说什么，举步便向大门走去，面对丁墨的执拗，他自知留下来，两人也只是发生一场没有结果的争吵，但丁墨一句口不择言的话，却留下了他。
  “你问我为什么放不下？因为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始终不能确定，你当时放弃救援，究竟是出于你的判断，还是因为……乐瑶。”
  陆江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他回过头，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
  丁墨挺起胸膛，迎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杨队也喜欢乐瑶，他当时正在追求乐瑶，那时，乐瑶还没和你建立恋爱关系，我放不下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不确定，你究竟为了什么，才放弃救援！”
  陆江瞪着丁墨，他白皙的面孔，可以清晰地看清潮红的颜色从脖颈一路升上来，额头青筋爆起。不等丁墨说完，他就大吼一声，向丁墨猛冲过来，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向丁墨的脸。
  陆江如同一只狂怒的豹子，不仅那愤怒的样子像，动作也像，丁墨挨了狠狠一拳，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嘴角沁出了鲜血。丁墨不甘示弱，怒吼一声就向陆江反扑过来，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其他人都呆住了，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向来沉稳冷静的陆江居然会被丁墨的一句话刺激的大打出手，等他们反应过来，马上冲上前阻止，但是精英就是精英，打架都比一般人厉害，拳拳到肉。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旁人想拉都拉不住。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都给我住手！”那边还在滑杆上的华林吓得一哆嗦，直接从上面滑下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恐高都给忘了。
  丁墨和陆江下意识地一顿，洛兵赵志等人趁机把他们两个拉开，可两个人还是互相瞪视着，呼呼地喘着气，仿佛一对斗鸡。陆江咬着牙根，指着丁墨说：“你可以恨我，但不能侮辱我！你这不仅是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乐瑶，侮辱了杨队！我告诉你，再敢这么口无遮拦，我还揍你！”
  丁墨一拭嘴角的血，冷笑说：“好像你鼻青脸肿的样子比我还重啊！”
  陆江纵身就往前扑：“那就试试！”
  “来就来！”
  洛兵和赵志他们连忙分别抱住丁墨和陆江的腰，将他们牢牢控制住。
  魏凯快步走了过来，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大声说：“放开他们！”
  洛兵等人放了手，陆江和丁墨悻悻地站好，面向魏凯。
  魏凯沉声问：“中队长不在，你们就给我上眼药儿是吧，说，为什么打架？”
  二人咬着牙，倔着骨，谁也不吭气儿。
  魏凯其实从董建平之前的沟通中已经知道了二人之间的过结，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这种梁子，是真的没办法劝解，火场救援，现场形势瞬息万变，究竟哪种选择结果更好，你可以推演，可它未必就是绝对的，所以他也是无法用一个可以公认的答案给这两名战士一个答案的。
  魏凯吁了口气，又严厉地说：“谁先动的手？”
  陆江一个立正，向前一步，大声道：“报告副队，是我！”
  魏凯点点头，一指操场：“去，给我跑五千米！”
  “是！“一身便装的陆江大声应是，马上端臂，跑向操场。
  魏凯眯起眼睛，又看看丁墨：“去，八千米！”
  “啊？”丁墨一呆，期期地说：“副队，是……陆江先动的手。”
  魏凯“嗯”了一声：“一万米！”
  丁墨忍不住了，苦起脸说：“为什么啊？”
  “因为你嘴欠！”
  “是！”
  丁墨气鼓鼓地端起胳膊，也向操场跑去。